夫人哪时要和离 卷三 第八章

  夜里谢崇回来,看到自家夫人时,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 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,黑眸中翻涌着愧疚,「清儿,你受苦了。」
  见他这副模样,周清不免心疼,道,「指挥使这么说,是觉得花钿不好看,还是我不好看?」
  「都好看,这世上没有比你更美的女子,我的命、我的心都是你的。」谢崇拉着女人的手,放在自己心口上,神情无比认真。
  周清耳根略微泛红,有些关切的问,「今日回到镇抚司,可还顺利?」
  谢崇略微颔首。
  锦衣卫看似风光,实际上却是陛下手中最为锋利的刀,历任指挥使都必须忠于皇室,才能得到善终。匡朝衡效忠的是齐王,而非明仁帝,已经犯了天大的忌讳,偏偏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整个北镇抚司,熟不知死期将至。
  「跟铮儿分开了足足一月,今晚咱们一家三口宿在一起,可好?」周清提议道。
  谢崇本想拒绝,但看到女人期待的眼神,他除了点头以外,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。
  好不容易回到京城,周清也不愿出去走动,索性呆在府里陪着铮儿。
  这天她刚在院里堆了个雪人,还没等搬进屋里给孩子看看,金桂这丫鬟便着急忙慌的冲上前,急急道,「主子,耿夫人又来了。」
  周清不是谢崇,她从没有受过耿叔的恩惠,对他虽有感激,却不会毫无底线的纵容。因此在得知衡氏做出的恶事后,她没去讨债就不错了,这人还敢上门,是真把他们夫妻当成傻子糊弄吗?
  「既然人家都过来了,拒之门外实在不合礼数,快去将耿夫人请到正堂。」周清面无表情的道。
  金桂去请衡氏时,周清已经走到了正堂中,这几日她眉心一直贴着花钿,将本就秀美的容貌衬得越发艳丽。
  衡氏甫一迈过门槛便怔愣住了,不是说周清在京郊照顾谢崇,也染上天花了么?为什么她没有毁容,甚至皮相比先前还要耀眼。
  也不知是何缘故,对上女人平淡的目光,衡氏不由自主的升起几分心虚,难道痘痂的事情泄露出去了?不可能!谢崇阴狠毒辣堪比恶鬼,若他知道自己与齐王勾结在一处,肯定不会轻易放过,如今还没发作,只能说明她藏得很好。
  周清记性不错,但凡看过的东西无论是人是物,都会牢牢记在脑海中。
  先前耿云安受伤时,她曾上门探望,那时衡氏的神情虽憔悴,但却不像现在这般狼狈。如今才过了几个月,她好似苍老了十几岁,双颊凹陷、双目红肿,满头鬓发乱七八糟,显然是没有时间打理。
  「谢夫人,还请您帮我劝劝云安吧,那孩子把自己关进房间里,整整三天不吃不喝,他刚受过伤尚未恢复元气,身体哪能熬得住?」衡氏捂着脸哭道。
  周清低垂眼帘,怎么也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,明明她伙同齐王对谢崇下了杀手,此刻还有脸求到自己面前,脸皮怕是厚比城墙,连锥子都刺不破。
  云安性情虽腼腆,却跟耿叔一样正直良善,与他母亲全无半分相似之处,还真是歹竹出了好笋。
  隔着衣裳轻抚着玉雁的轮廓,周清思索片刻,点头道,「耿夫人,云安的身体为重,自是不能耽搁,咱们这就过去吧。」
  说着,周清冲着金桂耳语几句,后者将刘百户、徐百户等都给叫上了,一同坐马车往耿家赶去。
  衡氏做了恶事难免心虚,呆在狭小逼仄的马车内,她面色忽青忽白,额间渗出细汗,时而举目四顾,时而垂眸不语,这副模样用「坐立难安」四字便能完全形容出来。
  眸光略微闪烁了一瞬,周清问,「耿夫人可知云安为何会将自己锁在房中,闭门不出?」
  衡氏面皮狠狠扭曲,飞快摇头,「我不清楚这孩子究竟是何种想法,耿家只有这么点骨血存留于世,若他有个三长两短,我实在没脸去见老爷了。」
  形容憔悴的妇人扯着嗓子干嚎,面上却无半点泪痕,周清暗暗冷笑,却没有戳破,毕竟光打了衡氏的脸还不够,必须让耿云安认清她的真面目。对于一个失去丈夫的寡妇而言,独子便相当于命根子,一旦母子俩离了心,对衡氏来说才是最大的惩罚。
  到了耿家以后,刘、徐两位百户寸步不离的跟着周清,女人缓缓走到卧房门前,抬手试探着推了一下,门板不出意料的纹丝不动。
  「云安,把门打开。」周清淡淡开口。
  衡氏满脸愁容,「夫人,这孩子性子拗,就算您叫破嗓子,他也不会出来的。」
  周清并没有接话,她转头看着刘百户,准确的说,是看着侍卫腰间挂着的佩刀。
  「把门劈开。」
  刘百户满脸难色,「夫人,这、这不好吧?」
  「你要是想让云安渴死饿死在房中,大可以不照做,听耿夫人说,他整整三日水米未进,就算是身强力壮的男子都熬不住,更何况云安本就瘦弱。」周清反驳道。
  两位百户连带着衡氏被堵得哑口无言,只能按照吩咐行事。见高大侍卫将佩刀抽出来,周清往后退了几步,哐哐地劈砍声响起,只见破旧门扇摇摇欲坠,已经坚持不住了。
  迈步走入房中,屋里门窗掩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,不止光线不足,气味也称不上好闻。女人略微叠眉,抬手将窗扇推开,莹白雪光映了进来,倒是亮堂了许多。
  徐百户抬手指着前方,周清循着看了一眼,发现形容枯槁的少年坐在床沿,衡氏将人抱在怀里,痛哭流涕道,「云安,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,非要如此折磨自己?你这样对得起你爹吗?对得起耿家吗?」
  耿云安目光空洞,仿佛没有听到母亲的话,他木然抬头,待看到站在面前的女人时,面色略略一变。
  感受到少年的不同,周清摆了摆手,道,「耿夫人,我有话想单独跟云安说,你们先去堂屋坐坐。」
  衡氏面露犹豫,但看到儿子这副模样,也许周氏劝上一劝会有用。
  等人离开后,女人搬了张圆凳坐在耿云安面前,状似无意道,「家里好像少了点东西,云安是不是发现了?」
  即使上次被人掳走施虐,少年的意志却没有被摧垮,但此刻他变得麻木不堪,与死物没有任何区别,肯定是受了更大的刺激。除了衡氏与齐王勾结一事外,周清再也想不出其他原因。
  「耿叔的牌位现在正放在谢府,若你想要祭拜的话,自去便是,我也不会拦你。」周清抿了抿唇,纤白玉指按在了眉心的花钿上,她问了一句,「你可知我为何要戴花钿?先前指挥使无缘无故得了天花,我前去照看,也染了病,面上留了疤痕,便以花钿遮掩一二。」
  女人每说一个字,少年的身躯就会颤抖一下,他根本不敢与她对视,否则就会被无比深浓的羞愧给淹没。
  周清往前走了一步,浅淡的兰香在房中弥散,既清新又温柔,只可惜从她口中吐出的言辞却锋锐如刀,「你知道指挥使因何染上天花,也知道你娘做下的恶事,心中无法接受,便一直闭门不出是不是?」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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